故乡记忆

于我而言，乡村的季节似一堆干茅草，缺少明亮，时间是灰色的，生活也是灰色的。年齿渐长，在我消磨过无数城市时光的某个初秋之日，我随着父母远赴故乡，数小时的车程，仿佛要荡涤掉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，就像一堆灰烬，从我的脑海中退场了。即使偶尔闪现一点火星，也是记忆遗失在路边的一朵野花而已。

一、日渐清晰的故乡

故乡的田野不是那种一望无际的平原，而是参差不齐的山冲，冲与山之间落差很大。山包不高，大大小小连成一片，中间是狭长的空地，谷谈不上，只能说是山冲，冲冲相连，有着相似的景致。带子一样串起冲的就是那一条条小小的水渠，水质清纯，一如山妹子的天生丽质与多愁善感。夕阳在乡野间显得婉转而绚丽。这是很多游子一生魂牵梦绕的故乡。

院子外边响起鸟儿孤单的叫声，因为夜里刚洒过冰凉的露水。太阳升起，林子里变得暖融融的，老野鸡又在远处呼唤起来。这时候走进林子，每一步都踏进一个惊喜：地上铺满了彩色的落叶，简直没法下脚。

秋天眼看就要过去了，再有不久树木就会落叶。

二、怀抱温暖自如

刚入秋，气温就变凉了。天地灰蒙蒙的，像披了一层薄纱。时间也慢了下来，让人辨不清早晨和傍晚的区别。

早晨的空气，湿漉漉的，透着薄凉。远山近树，全被一层雾岚罩住。雾气濡湿了地面和草堆。一只猫，静静地卧在院墙上。身子蜷缩成一团，把温暖抱住。那种简单到极至的幸福，真让人羡慕。伯父家那条小黄狗，也乖乖地睡在墙根，守着伯父家新造的三层楼房，院子下摆放着犁铧、锄头、镰刀，屋檐下木桩上拴着的那条狗，似乎对节令的变化熟视无睹，安静地蜷缩在草窝里，聚拢起茸茸长毛，将温暖搂进怀抱。阳光渐渐强烈了起来，照在爬满院墙的丝瓜藤蔓上，鹅黄的花朵柔软地开放着，几只蜜蜂，绕着花蕊，飞舞或滑翔。庭院如此寂静，时间宛如乡村午后的炊烟，在屋舍瓦楞的上空流动。

这种温暖让我想起了童年有次在故乡的经历。

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松树。一到夏天，密密的松针形成一排翠绿的伞盖，把强烈的紫外线挡在外面，松林里清凉异常。我们在松林里捉迷藏，捡松籽吃。玩累了，就躺在林中睡上一觉。哪怕我们身上经常被蚊子、蚂蚁咬出小红疙瘩，也丝毫不减对松林的热爱。

三、孤岛或绿洲？

四野无声，阡陌交错；大地肃穆，残阳似血。蜻蜓像一只百无聊赖的午后酒鬼，漫无目的地四处盘桓；蝴蝶翩翩飞舞，在某一个高度上炫耀自己的技能；蜥蜴闪电般从脚边的草丛间蹿出，又倏忽变魔术似地隐身不见了；板栗树下的蜈蚣、百陆在草丛间蠕动，枯草叶的腐败气息萦绕在我的身边，挥之不去。周围的田地间随处可见弯腰劳作的农人，姿态谦卑，神情专注。他们与土地之间充满了默契。但又不愿在与庄稼的低语中抽出时间去浪费其它的表情。

乡村的岁月，落寞得似寒夜的月亮。所有的人，都在忙，手不歇脚不停，像风追赶着云。可谁也不清楚究竟在忙些啥。大人们每天考虑的，都是生存的事。虽然，他们的内心极度空虚，但跟活命比起来，灵魂实在算不得什么。

伯父家那条小黄狗从山岗的背面跑出来，急急地朝家赶，它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下来看了我几眼，目光充满狐疑。它或许是认识我，想招呼一声问个好，又好像是要讥笑我竟然在天快黑时才上坡。

我感到我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温暖的绿洲，而是一个隔绝的孤岛。而我又是孤岛之外的另一个孤岛了。我从未感觉如此荒凉，城市的喧嚣与此时的宁静让我更加感觉到时间的珍贵，快节奏的学习与生存让我此刻如临甘露，但又是那么陌生，我一面期待着乡村的安宁与静美，一面又感到无尽的陌生与空虚。

时间静止，与我同样未能进入一棵树的内心的，是几只不知名的鸟儿，在树枝上蹦跳、高叫，将天地喊得苍凉。